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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德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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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忙完了聖域的俗務,諸事盡頭的回家突然從一個簡單美好的故事變成了困難重重的瑣碎事。紗織委婉而堅決地表示就算要瞬移回家她也得先申請到簽證堂堂正正地坐飛機入境中國,不然一定後患無窮。這個時候穆才發現,連護照都沒辦過的自己和貴鬼自然不可能陪同紗織入境,就連接機這種小事也似乎比登天還難。於是穆選擇了一個曲折而神奇的應對方法:他找到了中央民族大學,滿面春風地詢問一個叫裴玨的大二學生的下落,最後就這樣站到了裴玨面前。

裴玨那個時候剛剛考完英語四級,穿著短褲人字拖哼著小曲漫步在校園中,心情和北京難得的藍天艷陽一般燦爛。看見穆突然出現在他身前裴玨整個人都石化了。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穆終於開口說了一句“你也不用一直發呆”,他也仍然沒有動,只是突然之間淚如雨下,哭得像個小孩子似得。穆一直含笑看著舊日好友痛哭,仿佛這是一件極為美好幸福的事情。最後是原本躲在穆身後的貴鬼實在看不下去,默默掏出口袋裏的半包紙巾遞到裴玨手中。

裴玨接過紙巾,抽著鼻子問道,“你是真得回來了?不走了?這次可以給我手機號了吧?”

穆報了一串數字,之後一臉無辜地加了一句,“這部手機是上司給的,之前幾個月工作需要,現在是希臘的號碼——你確定你打得通?”

“你他媽的簡直是個鐵石心腸的王八蛋!”裴玨終於爆發,行雲流水地用色勒庫爾語罵了起來。終於能聽懂所有的貴鬼吐了吐舌頭,又縮到了穆身後。

“阿玨,”看穆的笑容,他仿佛被罵得很開心,“我其實有件小事需要你幫忙,如果你現在沒別的什麽事情我們先上路如何?路上你還可以接著罵。”

“腦子有坑的混蛋!”裴玨又塞了一句氣話,這才問道,“你要幹嘛?”

“我妹妹的飛機六點抵達北京,我想去接她,希望你能幫忙帶個路。”

裴玨一臉‘你在逗我’的表情,擡起手看了看表,然後特別無奈地捂住臉說,“你這小子果然是吃空氣和魔法長大的。六點?!你對北京市到底有什麽誤解,以為這是你家村子裏啊!!”

果然,接到紗織第一個電話報告飛機已經著陸的時候他們一行人還在地鐵上。(能坐地鐵就盡量坐地鐵,裴玨說,這絕對最快,相信我。)而等到他們的出租車好不容易穿越重圍來到機場國際航班到達點的時候,紗織早就辦好了一切入境手續,正在到達點的一家快餐店裏看書喝咖啡。

穆一行出現的時候少女開心地放下手中書本,招呼道,“穆!貴鬼也來了;真是麻煩你們了。你們能來接機我自然很高興,但其實我也沒問題的;辰已早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預訂的車子還在外面等著送我去酒店,市內見或許還方便些,省得你們下班高峰時間跑這麽遠到機場來找我。嗯?穆帶了朋友來?……”

紗織終於發覺跟在穆身後的裴玨確實是一起的,有些不確定地微微鞠躬示意。於是穆用希臘語介紹道,“這位是我高中時期的同桌好友,叫做裴玨。他母親也是塔吉克族人。你要知道我們這一族一共就這麽些人了,大家都多多少少有些親戚關系,你自然可以把他當半個家人。聖域的事情我給他說過,所以他基本上都清楚,也不用刻意編故事或者避開話題。”

“咦?”

紗織還未來得及驚訝,就聽見裴玨特別誇張地嘆了一口氣,說道,“阿穆,你還記得我們去廬山的時候那位老爺爺是怎麽說的麽嗎?”

“這還不完全是一回事,”穆也是笑了,轉頭問紗織道,“怎麽樣,紗織,你的漢語還能應付不?能應付的話就委屈貴鬼了。”

紗織便操著頗有幾分生硬,口音也是奇怪的漢語應道,“官話許久未用,若有不周,還望包涵則個。”

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而裴玨開始揉太陽穴,嘀咕著,“為什麽還是武俠小說風格啊有完沒完!!這位小妹妹到底怎麽回事你能不能從頭解釋……”

“這裏怕不方便,畢竟隔墻有耳,待上車再說方是,”紗織溫和地截了一句,朝玻璃門外揮了揮手。

辰已預訂的加長轎車無疑是適合談話的地方。裴玨在上車之後短暫地被富麗堂皇迷惑,忘了滿肚子疑問,興高采烈地和貴鬼一同起哄嘗試車上的各種名貴酒水,還和貴鬼行雲流水地用色勒庫爾語亂侃,就忘了一個字也聽不懂的紗織。

“話說高中三年老是聽穆說起貴鬼,原來就是你這個小家夥。高二時我還讓穆給你帶禮物呢;那個電子寵物你還留著麽?”

“在家裏,可是早就壞了。你會修嗎?我一直希望能修好它。”

“去,這種東西有什麽修的意義?說起來我送你那玩意兒的時候電子寵物就已經過時多少年了,更別說現在。要不送你個PSP吧?”

“其實紗織小姐已經送了我一個,可是後來先生回來就把它給沒收了……”說著貴鬼拿小狗似的眼神去瞅穆。

“不過是你搪塞任務的懲罰而已,”穆說。

說到這裏裴玨突地一楞,奇怪地問,“等等,貴鬼,你怎麽稱呼穆?”

“先生啊,”貴鬼理所當然地說,“穆先生是我的師父嘛。”

“師父?!”裴玨的表情仿佛有什麽東西卡在喉嚨裏了一般,“你不是穆的弟弟?這麽多年他可都是這麽告訴我的。”

貴鬼也是眨了眨眼睛,滿臉不解地有望向穆,“你不是知道聖域的事情嘛?先生,可以說麽?”

穆點了點頭,平和地用漢語解釋道,“貴鬼是我撿到的一個孤兒。他應該也是族人,甚至我很確定他來自於我們鎮上。只是我差不多將整個鎮都跑遍了也沒能找到丟了孩子的人家。他也擁有聖鬥士的潛質,內在的力量或許比我還強大,於是我決定讓他成為我的繼承人。不過我父母一向把他當自家孩子,他也管我父母喊爸爸媽媽,說是弟弟也差不多。”

紗織的表情似乎是十二分的驚喜,而裴玨卻是驚訝,還有幾分壓抑了很久的憤怒。他說,“所以那個時候,你自己才上高中的時候,就這麽一個人決定了貴鬼這個還沒上小學的孩子有朝一日會繼承你的事業?”

穆緘默不語。他知道話題正在往什麽方向轉移,一時間也是無言以對。

裴玨稍微坐直了些,目不轉睛地望著穆,神色嚴肅。他一點也不想嚴肅,但牽扯到穆的事情全都是生離死別,哪裏能讓人放松。穆走後他時不時會回想起穆所說過的種種。這些曾以為永遠再無法說出口的思緒就在對好友的追憶中一點一點由悲傷積壓為憤怒。裴玨定了定神,問道,“你這次回來,究竟是……會留下麽,穆?”

“會的,”穆微微笑了起來,顯得無比輕松,“事情已經解決,戰爭結束,甚至可以說永遠地結束了。”

“真得?真得全部結束了?”裴玨的表情顯然未能釋懷,“你的那位神就此放過你了,不會再需要你出生入死?”

穆微微側頭,仍然在笑,眼神卻銳利了一分,“你居然還會這麽說話。若是上次你也說這種話,我估計會把你從懸崖上丟下去嚇你一嚇。”

“切,”裴玨抽了抽嘴角, “上次我已經被你嚇到了,根本沒反應過來。後來有時間好好把你說的都想了想,就覺得,那個什麽聖域還有你的那位神,真得都很過分。你才多大的時候就住進了那座孤塔,整天憂國憂民的。還有貴鬼這孩子;你害得人家都幾歲啦漢語還說不好。你想過沒有,如果你運氣不好,父母不傾盡全力支持你照顧你,或者沒碰上我這樣的哥們,你這十幾二十年過的得是什麽日子?這太不公平了,簡直不人道!如果你現在這個年齡被招去獻了青春獻子孫也就算了,當年那樣,和我一開始誤解的聖戰又有什麽不同?”

裴玨板著臉一口氣說了這麽長一串,車廂內的氣氛瞬間凝重,就連沒完全聽懂的貴鬼也意識到了這串話語的分量,縮了縮腦袋不敢出聲。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紗織低聲說道,“是我對不起裴兄,萬分抱歉。”

“啊?”裴玨一楞,忙擺手道,“不需要對我道歉,哎,我就是個過自己日子的普通人,又沒有被聖域坑,哪裏需要道歉。再說了紗織妹子你也是聖域的戰士吧?老實說你不一樣是聽人——啊不,應該說是聽神——命令的?一樣也是受害者。對了,穆喊你妹妹,難不成你也是他學生?還是那種意義上的好妹妹?”

說著裴玨開始朝少女擠眉弄眼。憋了多年的一口氣既然出了,沈重的陳年舊事再說下去也沒什麽用處,還不如打聽點八卦。裴玨早就醞釀了一肚子問題準備問面前的這位小姑娘。在機場看到穆的“妹妹”竟然是這樣一個舉手投足都是公主範的絕美蘿莉,他腦補了無數個狗血故事,到這一刻才開口問可見他的耐心日益見長。

少女局促又無奈地應道,“不,裴兄想茬了;我與穆是血脈相同的親兄妹。”

“我認識穆那麽多年從來沒聽他說過他還有個親妹妹?只聽說過貴鬼啊。難道你也是很小的時候就去了聖域那邊,然後幹脆就沒回來過?可是穆都是在家住的,那麽多年也算是給了伯父伯母一些慰藉;而且他說他是因為老師出事不得不離開聖域一段時間,可你怎麽後來又去聖域?”

穆將一只手放在裴玨的肩膀上,說,“她是雅典娜女神的人間體;戰爭結束之前我也只能當自己沒有這個妹妹。”

裴玨猛吸一口氣,然後開始咳嗽,咳得驚天動地停不下來。紗織忙給他遞水,擔心地問,“你沒事吧?”

裴玨下意識地接過礦泉水瓶,可是真得握住了瓶子手卻在發抖。他灌了小半瓶水,終於嘶啞著聲音擠出了一句,“我剛才只是發牢騷;說說而已,並沒有別的什麽想法。您既然是神,千萬別和我們凡人計較對不對……”

晚餐是在驚恐和尷尬中度過的,至少在裴玨心中是這麽一回事。他不太理解為什麽小妹妹——不對,是女神——會邀請他共進晚餐。雖然少女和顏悅色溫柔如水,穆也和記憶中差不多的樣子,但裴玨還是覺得心臟抖個不停。好在裴玨一向精神堅韌,恢覆神速;等吃完晚飯開始逛街領略北京的胡同街道時,裴玨便已經恢覆到可以和紗織正常對話的地步。他一直走在紗織身邊,指給她看北京城中值得一覽的形形□□。到後來哪怕紗織提起乾隆年間的京城如何如何裴玨也能處變不驚,就好像他們只是在討論霧霾一樣。也不知怎的,穆帶著貴鬼漸漸落到了後面,就留下裴玨和紗織並肩同行。在又一個話題說完陷入沈默的時候,紗織突地問道,“卻不知阿玨有沒有見過穆的父母親?”

“沒有。畢竟我家在縣城,穆他那村莊老遠了,在喬格爾峰和瓦坎走廊中間位置,哪裏碰的上。怎麽啦?”

紗織沈默片刻,然後小聲說道,“晚飯前你說的那些話,其實我自是懂得,而且,而且我不免擔心穆的父母是不是也會作此想法。”

裴玨的呼吸頓了一拍,然後尷尬地訕笑道,“好妹子拜托你別再提我那時候說的話了。我是個普通人,沒經歷過什麽大事件,當初不是以為穆一去不覆返了麽,這兩年憋了一肚子氣而已。其實沒什麽。”

“我是真心道歉,”紗織認真說道。

“我哪裏需要什麽道歉,又沒受什麽傷害損失,就是……”

“不,阿玨,”紗織柔聲打斷他的話,“我最對不住的恰恰是你這般人。我不會向穆他們道歉,畢竟聖域的戰爭乃重中之重,他們追隨我終究也是自己選的道路,哪怕打小投入聖域在你看來有些不人道。但你卻是毫不知情地失去密友,一丁點選擇的權利也沒有。還有,請容我致謝。這一次聖戰頗多變故,穆這些年來確實辛苦;他能有你這樣的朋友真是意外之喜,我也為他高興。”

“其實真沒有你說的這麽誇張,”裴玨摸摸鼻子,“別把事情覆雜化了啦!能失而覆得一定是件好事。我那時候說話重了點,你別在意,其實你只是沒看到我剛見穆時哭得稀裏嘩啦的熊樣而已。至於穆的父母,他們不也是你的父母嘛?女兒回來了,除了高興他們還能有什麽別的想法?”

紗織望了他許久,終於微微一笑,說,“謝謝。既然這些題外話都說完了,那我們也算正式認識了。你不請我吃個冰淇淋什麽的?我可是小輩。”

臨近分別的時候裴玨終於如願以償地在手機裏添上了穆的號碼,還又多了一個聯系人直接標註為“穆的妹妹”。裴玨早就把先前的驚恐忘幹凈了,告別的時候特別肆無忌憚地揮著手說,“紗織妹子若是想在中國到處玩玩的話一定給我打電話!我給你做免費向導,包你玩得開心!”

“阿玨,”穆溫柔但不乏威脅地微笑,“打我妹妹的主意,後果自負。”

裴玨“哈”的一聲笑了出來,然後竟是長嘆道,“你也會說這種話,真是太好了。”

“哦?”

“是啊,我終於有了你的手機號,認識了你的家人,還能被你威脅不許打你妹的主意,難道不是好事?我們終於又可以做正常的老同學了,”裴玨用力地拍著穆的肩膀,“不過我跟你說,你這個妹妹正經的絕世美人,以後可有的你發愁。任重道遠啊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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